重庆，不只有火锅和洪崖洞，更是一座硬核的工业重镇。

2023年，全球近五成笔记本电脑都是“重庆造”；2024年上半年，重庆汽车产量达到121.4万辆，重新登上“中国汽车第一城”宝座……“重庆制造”可谓生猛。

与此同时，作为全国首批“无废城市”建设试点之一，重庆市也交出了一份不错的工业治废成绩单：到2024年7月底，全市一般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率达到76.77%，工业固体废物产生强度下降至0.33吨/万元，危险废物利用处置率达到91.1%。

近日，《环境经济》深入重庆市政府部门、工业园区、企业、矿山，解码这座工业重镇的“无废”建设。

绿色工厂成为工业固废“三化”抓手

汽车、手机、门窗……在我们日常用的这些消费品中，都有再生铝的身影。随着我国“双碳”目标落地，再生铝在国家经济中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重要。

再生铝有何优势呢？重庆顺博铝合金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顺博合金）副总裁杨廷文接受《环境经济》采访时用一组对比数据进行了说明：生产1吨电解铝需要消耗1万多度电，而生产1吨再生铝消耗不到1000度电。

顺博合金以废铝为主要原材料，通过对预处理、熔炼、合金化、精炼等工艺环节的精细化控制，可以生产各类牌号的铝合金产品。杨廷文介绍说，在熔炼及精炼生产过程中产生的铝灰渣往往还含有以金属铝、氧化铝等各类形态存在的可回收铝。通过再处理工序，我们把铝灰渣内的铝合金颗粒筛选出来，然后返回熔炉进行再利用，进一步提高整体固体废物回收效率，实现固体废物处置可持续发展。

顺博合金合川工厂每年要产生6万吨铝灰渣，可回收铝合金颗粒约6500吨，不但相当于减少约6500吨固体废物，还因回收的铝合金颗粒增收约1000万元。对不能循环再利用的铝灰渣，则经水解脱氨系统，制成绿色建筑材料装配式墙板和副产品硫酸铵，实现废铝材、废铝灰渣“固废—产品”双循环利用。

一面是通过工艺“内”循环，提升废铝回收效率；另一面是通过工艺“外”循环，实现固体废物综合利用，顺博合金不仅实现了固体废物源头减量，还实现了资源化利用，助力合川区“无废城市”建设。

不只是顺博合金，重庆钢铁推进“固废不出厂”，采用多种方式进行固体废物治理，包括矿渣微粉钢渣处理升级改造、固体废物产品化认证等，进一步提高固体废物返生产率和综合利用率；川维化工率先开展中国石化“无废集团”建设试点，重点实施“炭黑浆干化综合利用”等多个固体废物资源化项目；巴斯夫、飞华环保、映天辉形成氯化氢—氯气—稀盐水循环产业链，上游企业的副产物或废弃物成了下游企业的生产原料，形成了循环经济产业链。

这只是重庆市开展工业固体废物减量化、资源化和无害化工作的成果之一。“十四五”以来，重庆市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率高于全国总体水平，统筹安排专项市级财政补助资金1240万元，支持20个资源综合利用项目建设，新增工业固体废物利用能力509.35万吨。

重庆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节能与综合利用处处长陈昌明接受《环境经济》采访时表示：“重庆市高度重视工业固体废物‘三化’工作，并把绿色工厂作为经信部门推进‘无废城市’建设的一个重要抓手，而且与全国其他省份相比，重庆市对绿色工厂进行了分级动态管理和梯度培育，这是一个重大的探索与创新。”

分级动态管理是针对重庆市级及国家级绿色工厂在行业内的绿色化水平、绿色化提升率等指标，对企业进行综合评价，采用分级方式对绿色工厂实施动态管理。根据综合评价结果，市级以上绿色工厂划分了A级—AAAA级四个等级。

“这四个等级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年都要进行动态调整，不同的等级有不同的政策支持。我们正在与中国人民银行重庆分行对接，通过将贷款利率与绿色等级挂钩，促使企业进一步提高绿色低碳发展水平。”陈昌明告诉记者：“这是在企业已经是绿色工厂的基础上实现再次提升”。

梯度培育是面向重庆全市工业企业中未被评定为市级及国家级绿色工厂的企业主体，按照用地集约化、原料无害化、生产洁净化、废物资源化、能源低碳化等关键指标进行综合评价，采用分类分级的方式引导企业创建绿色工厂。

“梯度培育主要是由区县级经信部门负责，遵循企业自愿的原则，按照B、C、D三级开展梯度培育。”陈昌明解释说，D级说明企业绿色化水平较差，但有绿色化改造的意愿；C级说明企业经过指导与帮扶，绿色化水平已经提高了，但与绿色工厂水平还有一定距离；B级说明企业达到或接近市级绿色工厂水平，可以进一步申报成为市级绿色工厂。

目前，重庆市累计创建市级绿色工厂400家、绿色园区28个，产值占全市工业总产值的比重分别为39.7%和73.1%。其中，国家级绿色工厂133家、绿色园区12个。

此外，重庆市广泛开展节能诊断和绿色生产水平评估，每年还会委托第三方专业机构为300余家企业免费诊断，充分挖掘资源节约、固体废物减排潜力。

记者获悉，重庆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正在探索建立大宗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体系，鼓励产废企业、科研机构、商贸流通企业组成联合体，通过资源整合、奖补机制等方式，推动联合体挖潜，进一步提高大宗工业固体废物利用率。

下一步，重庆市将不断完善绿色制造体系，加强再生资源领域行业规范条件企业创建，建设培育一批市级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平台，推进绿色制造与“无废城市”建设相互融合、相互促进，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

危废“点对点”定向利用让企业双赢

阀门一开，重庆奕翔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奕翔化工）产生的废酸，通过管道输送，源源不断地流向隔壁邻居——重庆双象电子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双象电子）的生产线。

“废酸是危险废物，如果按照以前危险废物的管理方式，是没办法实现的。”长寿区生态环境局土壤固废管理科工程师何磊接受《环境经济》采访时表示，这都要归功于重庆市抓住全国“无废城市”建设试点契机，创新危险废物处置利用新途径，探索开展危险废物“点对点”定向利用。

2022年4月，重庆市正式印发《重庆市危险废物定向利用许可证豁免管理实施方案》，标志着危险废物“点对点”定向利用拉开了序幕。

文件指出，在环境风险可控的前提下，一家产废单位产生的一种危险废物，可以直接作为另一家利用单位环境治理或工业生产的替代药剂或替代原料进行“点对点”定向利用。

有了明确的政策支持后，奕翔化工与双象电子成了结对伙伴。奕翔化工总经理王海红接受《环境经济》采访时介绍说，他们公司之所以可以成功与双象电子结对，是因为具备3个优势：一是隶属于同一集团公司——江苏双象集团有限公司；二是两家公司距离短，不到500米，运输成本低，风险小；三是奕翔化工的废弃物正好是双象电子的原材料，双象电子的产品又是奕翔化工的原材料，双方正好形成了需求闭环。

据介绍，奕翔化工硫酸铵生产线静置分层工序产生的有机废液，也称为轻母液，每年产生8000余吨。轻母液成分中含有大量硫酸铵成分，可用于制造硫酸。而双象电子是一家专业从事硫酸研发、生产、销售的企业，工艺流程是以液硫为原料，燃烧产生SO2，生成的SO2在催化剂存在的条件下进而转化为SO3，SO3在吸收塔内利用浓硫酸吸收得到浓度更高的硫酸，与除盐水混配后得到合格硫酸。

何磊介绍说，长寿区生态环境局多次深入奕翔化工和双象电子开展调研，会同行业专家和企业技术人员共同探讨解决方案，最终确定了奕翔化工和双象电子实施“点对点”定向利用的方案，通过资源化促进减量化、资源化带动无害化。

奕翔化工和双象电子实施“点对点”定向利用后，通过有机废液—SO2—SO3—H2SO4（产品）的再生循环利用，奕翔化工每年产生的8000余吨有机废液“变废为宝”，每年节约处置费用约800万元，双象电子每年最大可以替代液硫量约1045吨，可节约运行成本110万元，实现了企业双赢。

“‘点对点’实施之前，轻母液作为危险废物常年委托外单位进行处置，不仅仅是危险废物处置费用高，而且还存在较大环境风险和资源浪费。”王海红坦言：“两家公司确实都吃到了‘无废城市’建设的这波红利。”

何磊告诉记者，危险废物“点对点”定向利用不仅帮助奕翔化工解决了轻母液处置成本高、处置难的重大环保瓶颈，同时还减少了双象电子原材料用量，实打实提升了两家企业效益。同时，借助这一项目成功经验，为整个行业同类型危险废物减量化和资源化利用起到了一定的示范作用。

废弃矿山生态修复变身“网红民宿”

驱车离开工业园区，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海拔800米高的既白民宿，眼前满山郁郁葱葱，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偶尔听到几声鸡鸣，顿时让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这座民宿修建在北碚区静观镇中华村的废弃矿山上。

中华村土地瘠薄，但石灰石丰富。曾经，靠山吃山，村民采下的岩石用碎石机粉碎后成了建筑石料用灰岩。既白民宿负责人周松接受《环境经济》采访时说：“以前，父亲和乡亲们就在这里采矿，山石虽好，但禁不住长年开采。”

2016年，为落实长江经济带“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要求，北碚区引导鼓励矿山关停。

2017年，周松说通父辈们将矿山关闭，然后在废弃矿山上栽种李树、桃树、樱桃等果树，开始生态治理和修复。

经过几年时间，矿山变青山，矿区变景区。“春天可以来赏花，夏天可以来摘果，经济价值有了，生态环境也修复了。”周松告诉记者，矿山修复的过程中，他们也慢慢地从栽花种树到想办法把客人留下来。

“当初修房时，就是为了养老自住，没有想过要做民宿。有一次，朋友们来这里玩儿，说这么大个房子自己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加上国家这几年推进乡村振兴，当地政府也给予了很大支持，既白民宿就这样搞起来了。”周松说道。

既白民宿外观呈白色，非常醒目，内设9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独立花园、阳台等空间。墙体、一些摆件，很多使用的是废弃石料，将修复与设计融为一体，既保留了山间野趣的乡土气息，又迎合了现代人对精致生活的要求。

既白民宿的名字也有着特殊意义。周松告诉记者，“既白”取自于苏轼《赤壁赋》中的名句“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意为做事投入，乐在其中，忘记了时间。

“你看，这里有推窗可见的果园，有乡村生活体验，三两亲友相约，喝着茶，看着景，烤着火，吃着柴火鸡，笑闹生趣，生态与生活相互融合，多治愈心情啊。”周松说道。

既白民宿不仅成为北碚区民营资本投入矿山生态治理修复的样本，还通过发展乡村旅游带动当地村民增收。如今，矿山生态修复的成果已逐步变现。

在生态效益上，绿化了山体，重构了土壤，减少了水土流失，恢复了农业生态景观；在社会效益上，村民生态环境保护意识进一步提高，居住环境得到明显改善；在经济效益上，通过经济林管护、民宿建造、民俗文化打造，带动相关产业发展，促进乡村振兴，助力北碚区绿色崛起。

值得一提的是，自重庆市“无废城市”建设以来，既白民宿立足自身也做了一些工作。周松告诉记者，每年到冬剪时会有大量的树枝，这些树枝都进行了资源化利用。比如，大的树枝用于室内壁炉冬季取暖、焖柴火鸡；小的树枝全部打碎，回填到土壤里面作为肥料；一些形态较好的树枝用作装饰，为客人提供亲自动手设计的体验感。

北碚区固体废物管理中心主任余沁怡接受《环境经济》采访时表示，当前，北碚区正在探索“无废饭店”建设，并打算把民宿作为一个延伸点。一方面，通过植入“无废理念”，从源头减少一次性塑料制品的使用；另一方面，通过民宿这个载体和窗口，向外界展示重庆市“无废城市”建设的理念、做法和经验，同时也助力重庆市“无废城市”高质量建设。